赵旭：艺术品电商有未来吗？

在2011年3月刊的《芭莎艺术》中，我们独家专访了彼时只用了短短6年就改变了中国艺术品行业交易版图的赵旭。
一年后，他与4位合伙人共同投资创办了艺典中国。如今，这家在线艺术品交易平台正在艺术品在线交易的潮流中逐渐占领市场。尽管它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它所展现的，却是整个中国在线艺术品交易市场的发展轨迹。


赵旭，现任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执行董事、艺典中国创始人，集画家、室内设计师、书画经纪人、当代艺术专家多重身份于一身。在过去十年中，他改变了中国艺术品拍卖业的版图。而如今，他勇敢而执着地投身于艺术品电商的浪潮中，使之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业界的领跑者与创新者。


勇闯全新艺术领域

在《芭莎艺术》记者采访赵旭先生的几天前，他表示有投资人意欲给艺典中国艺术品拍卖网（以下简称“艺典”）1亿美元的估值，收购其股份。面对互联网的强势资本，赵旭与股东在微信群里兴奋地讨论了一番，难掩激动。但当大家都冷静下来，赵旭拍板拒绝了这笔投资。
此时，距离赵旭建立艺典已经有两年多时间。“对于互联网来说，我走了条很长的路。早期作为无知的投资者，找来几个不适合的管理者混乱试水，犯下了低级错误，想来都可笑。我一度也曾想把艺典卖掉。”在传统艺术品拍卖领域摸爬滚打多年并带领保利拍卖取得辉煌业绩的赵旭，在艺术品电商行业出师不利。
作为中国艺术品市场最大交易平台的掌盘人，赵旭成名甚早。最为坊间称道的是，自2005年与保利文化共同成立保利拍卖后，在十年中，他以极富创新持续引起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轰动与繁荣。2007年春拍时成立了夜场拍卖，将当代艺术大量引入中国拍卖市场。此后，夜场拍卖成为了中国拍卖市场的常态。2008年，保利成功获取尤伦斯夫妇的大批藏品拍卖权，带动了略显疲软的市场反弹。进入2015年，面对市场急坠的调整，他竭尽全力在“保利十周年”中做文章。
“老前辈的保守和保利的创新是两种风格。一是从经济方面去看，二则我关注到了艺术品特殊的收藏人群，我认为在这时候才有机会。”赵旭说道。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营销者、职业经理人。但同时，他也是艺术家和收藏家，还忙里偷闲作画，深爱英国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的作品。如今，他又对自己发起新的挑战，要进入艺术品电商这个全新的领域。

大势与机遇

此时，全球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也将目光锁定在线上拍卖的市场——即向线上转移。

2011 年，一家名叫HIHEY的艺术品电商上线，它和年轻艺术家合作，这些艺术家不需要名气，不需要参加过多重大的展览，但作品需符合年轻白领的需求。此时，“买得起的艺术品”开始在年轻消费者中逐渐流行。
此后几年内，诸多“消费艺术品”拍卖网站相继出现，并逐渐向移动互联端转移。在过去的一年里，佳士得2014?年的新买家中，有32%?来自在线平台；而苏富比表示，他们在2014?年里有近25%?的买家来自网上。佳士得欧洲区总裁皮尔卡宁（JussiPylkannen）甚至表示：“我们已经增加了一倍的电子商务销售，近20%?的业务是私洽。我们不再是一家传统的拍卖行。”
2014年8月，文化部文化市场司出版发行的《2013中国艺术品市场年度报告》显示：2013年，我国艺术品市场交易总额超过2000亿元，其中艺术品网上交易额为30亿元，同比增长67%。某艺术网站负责人玩笑地戏称，每天，都能看到一家艺术品交易电商诞生。
但直到2014年第二季度，艺典都并未找到身份定位。成立之初，赵旭将它定位为一个鉴定网站。2012年，他与四位股东投资400万元创办艺典，在线售卖以泛艺术品为主的拍卖品，包括了当代艺术、中国书画、艺术衍生品等多个种类。2013年5月，艺典中国与淘宝合作的“傅氏家族书画作品淘宝拍卖会”取得了总成交额250.95万元、成交率95%的成绩。


从整个艺术品拍卖市场来说，艺术品电商找到了艺术品拍卖公司在运营上的一大缺陷。在此之前，拍卖公司锁定的是少数大客户，拍品也尽量选择精品，通常这些作品都价格不菲。之所以选择这种运营方式，是因为拍卖公司的成本高企，而在同等成本下，高价精品的利润空间显然大过只有几万块的位于价格底端的艺术品。因此，舍弃掉部分艺术品的生意是艺术品拍卖公司一直以来的策略。
互联网给了所有艺术品在线交易平台机会，去展示“互联网精神”介入艺术品拍卖市场后的重要意义。在此之前，艺术品拍卖现场并非是一个人人准入的场所，新手必须缴纳几十万元的保证金，才会得到一张竞买号牌。而如今在网站上，只需要注册一个账号，人人都可以参与拍卖。此外，拍卖会必须集中在一天的某个时间段来完成，也必须一件接着一件地拍卖，而线上拍卖则解决了即时和实时的问题，在几天的拍卖时长内，买家同时可以参与到多件藏品的竞拍中。
而这对于作为北京荣宝拍卖总经理、艺典中国联合投资人之一的刘尚勇来说，意味着可以借助在线交易平台提供给他的客户更好的服务——通常，在作品征集时期，拍卖行为了获得某些精品，而不得不接受委托人全部的拍品，其中大部分的拍品估价不高。如今，拍卖行可以把这部分拍品转移给线上平台，作为对委托人的补充服务。刘尚勇认为，电商是艺术品行业业态的创新。“传统拍卖被约束和限制的地方越来越多，相反网上的空间大，自由度大，服务的面宽。”
齐凯负责在艺典中国征集拍品，他对此也深有体会。自进入拍卖行业以来，他发现传统拍卖公司花在酒店、招待、拍卖图录以及专业人员雇佣上的成本越来越高昂。当他进入艺典工作后，他发现，这些成本都可以省掉。因此，在征集上不用特意地去追求所谓的高价位藏品，这让他的征集工作变得比原来更宽泛。

作为赵旭的多年好友，在刘尚勇眼中，“赵旭是行业中年轻的重要人物，他做艺术品电商可以调动多方面的资源。”他让刘尚勇领略了什么是“精力决定权力”，“他的精力那么大，那么能干就给你干吧！”他笑着说。
但赵旭承认，过去两年，艺典完全是个错误的悲剧。“由于一开始聘请了不懂互联网的管理者，产品无人真正负责，团队和账目都处于混乱状态。”2013年12月，艺典与淘宝的合作成交额尚佳，各大媒体开始陆续报道。当时的团队告诉赵旭，艺典有未来了。甚至现在，一些被艺典辞退的员工都认为与淘宝合作艺术品拍卖是艺典的成功。但后来，赵旭发现他们只是为别人做嫁衣。
当时，在保利及艺典的号召下，荣宝等艺术机构也先后入驻淘宝拍卖会，为淘宝拍卖的艺术品成交额带来了跨越式增长。这样的合作促使淘宝成为了中国艺术品第一大电商。赵旭发现，“艺典根本不是在做艺术品电商，只是在做愚蠢的截图、上传工作。”同年4月，董事会最终决定让第一批艺典CEO、高管及各部总监等离开，占公司全员的60%。
10月28日——艺典电商上线

2014年8月，赵旭聘请了邱童——一位专业的互联网从业者，来管理艺典。后者曾于2006年创业，后公司被腾讯收购。在与赵旭接触后，他发现，艺术品电商也许正是未来。“传统的互联网势力是进不来这个行业的，它有一个比较高的行业门槛；同时它们对互联网的接受程度又是比较低的，所以传统的互联网公司想往这个方向去渗透，这可能是个机会。”
2014年10月28日，艺典上线的第一个产品是微信拍卖移动端。这是一个基于微信平台的线上拍卖产品，只需要在微信中加关注，输入手机号，便能注册为艺典会员。拍品从中国书画、玉石珠串到艺术衍生品，底价则从人民币200元到600万元不等。为了不影响微信付款，艺典还与易宝达成大额支付协议。与此同时，拍卖流程沿用了线下的方式，用户在参拍时需缴纳保证金，并可在拍卖时长内多次出价，直到拍卖结束。至此，艺典作为一个“再次创业”的艺术品在线拍卖平台的雏形初现。它的定位是消费艺术品，而非投资艺术品，这也就确保了它用户的大众化；此外，它看重移动互联网，尤其是手机端口的市场；最后，它简化了线下拍卖流程，并将其搬到线上。
“为什么艺术品这个行业迟迟没有被互联网所改变呢？其核心在于这里面有很多建立在信息不对称基础上的潜规则。艺典要做的是打破艺术品行业目前存在的壁垒，让它的消费价值更加凸显出来。”邱童说。
曾经在杭州，赵旭碰到一个艺术品电商CEO，他对赵旭说：“大哥，我们早晚会把你们传统行业干掉。”而赵旭笑着回应道：“老弟，拍卖行业是艺术品交易的塔尖，从人类文明的开始就有拍卖，大约已经存在了三五千年了，人们需要到现场欣赏艺术品并体验真实的感觉。以现在互联网的速度，再先进的产品一个月内都能被超越。但成功取决于在艺术界的影响力、号召力、专业性和资源。”


艺术品拍卖公司相对网站属于重资产运营。例如保利拍卖旗下的60?余种艺术品总成交额近百亿元，却要每年付出极高的运营成本。因此，对于艺典这样的轻资产管理，赵旭显然能够更得心应手。事实上，这也是他为何不接受1?亿美元投资的原因。艺典是一个轻资产且商业模式十分明确的项目，在未来一年内或将达到1?亿元的交易额，可预见的现金收益保证了它并不需要靠融资支撑。
而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欣赏互联网行业现在把融资作为炒作的风气。“如果我在做一个对我来说很快乐的事情，最后融了一笔钱，我就得每天为这些人去阐述为什么还不赚钱。我只能找到一个理解我、给我时间、跟我共同承担风险的投资人，而且我不会为融资做宣传。拿到融资并不证明成功，真正的成功是淘宝的成功，我更喜欢做淘宝。”
这种“任性”的倔强语气，让人想起了他的艺术家身份，自1996年的中国美术馆个展以后，赵旭在忙碌的工作中几乎难以抽身专心作画，但却一直不肯放弃。近年来，他重拾画笔，从此前上世纪90 年代初的国画创作改为画油画。北京四季酒店大堂对面那幅“星河系列”作品就是他的近作，深蓝色广袤宇宙上星辰点点，有着20 世纪上半叶的抽象主义色彩，亦能看出其娴熟的国画技巧。



正是看中赵旭身上有艺术家的一面，投资人王强才愿意在艺典中国上投入大笔资金。此外，王强也认为，艺术品电商一定是未来的趋势.，而他对于艺典的期待是——占领手机的第二页屏幕，“凡是热爱艺术的人都能在其手机第二页屏幕软件中看到艺典的客户端，这是我们的目标。”
邱童认为，艺典未来的市场不仅仅在那500?亿元的线下拍卖市场中，而是在整个千亿甚至是万亿的泛艺术品市场中。而赵旭已经为未来的艺典设想了各种经营模式：拍卖和商城针对大众，微信平台针对圈子。大部分会是泛艺术类拍品，给喜欢艺术的人玩，少数则是纯艺术，给真正懂的人玩。甚至，他也希望涉足艺术品金融。


与拍卖行是合作而非竞争

英国经济学家唐·汤普森（Don Thompson）曾在《1200 万美金售出的鲨鱼》一书中说起自己第一次拿到一个拍卖号牌的时刻。他想象，“万一自己不小心挠了下鼻子或者推了下眼镜，会不会莫名其妙买下一幅我买不起的画呢？”随后他发现，这种想法十分幼稚。因为拍卖会只有小部分是完全透明的，而更多则是拍卖界谨慎的内部规则和秘密。
事实上，邱童所看到的“信息不对称”正是拍卖行业最有魅力的部分。它富含仪式感和游戏感，在参与性上无可替代，同时，还提供藏家需要的认同感和体验。“藏家必须跟他认可的一个公司或者专家黏在一起，这种黏附性特别强。而文化本身就是很黏性的，所以艺术品跟硬邦邦的工业产品不一样。”刘尚勇说。另一方面，越是昂贵的艺术品交易，越需要提供更精细的服务和信息，这种信息甚至包括一件藏品背后全部的历史文化脉络。
这正是如艺典等在线交易平台未来将要面临的问题。尽管它们开设了自己的线***验店，但就用户体验来说，它始终无法代替传统拍卖公司所带来的“富人游戏”的刺激感，也不能代替一个专家和藏家之间的紧密联系。对于用户来说，高价拍品需要更个人定制化的服务。而这种服务，目前来说，在线交易平台无法提供。
更重要的是，对于艺术品来说，诚信、信誉、货源、售后服务、团队成员的专业程度等，都需要比其他网购产品有更多的保障。对此，艺典采用的方式是，从一开始就让艺术机构上传的图片不得有任何修图。此外，它还雇佣了一个专家组，以便鉴定机构提供的作品。在艺典，这些艺术品都要经过四层鉴定，首先是征集的业务人员，其次是公司，第三是专家，最后是公司再次审核。除此之外，为了增加用户的体验效果，他们还在798艺术区开设了一个线下店铺，挑选线上的精彩藏品在这里展示，并定期举办活动和展览。

在货源方面，艺典中国专门成立了一个艺典拍卖公司，确保由专业且有资历的业务人员为其征集作品。它也与保利、荣宝等拍卖行合作，将其资源转化到线上。
艺典的用户群，年龄段主要在20到40几岁之间，少量在50岁以上。在这些人中，买艺术品做生意或者送礼、用作室内装饰的买家居多。这决定了艺典拍品的实用价值大于收藏价值，同时也意味着，这些买家并不如专业收藏圈内的买家一样，对于艺术品分享和品鉴有较大的需求。
尽管如此，邱童坦言，艺典仍然面临着物流和售后等诸多问题，他也在试图构建自己的大额支付系统。
未来，像艺典这样的艺术品电商面临的最大挑战仍然来自它作为一个艺术品交易平台，如何建立一个完善机制，并控制好入驻商家的拍品质量的问题；第三方合作商家的不可控制与艺术品电商的声誉之间的矛盾，哪怕京东、淘宝这样的传统电商网站也并未找到好的解决方法。而艺术品对品牌信誉的要求更高，用户更加挑剔。这也是为何刘尚勇认为，艺术品电商和拍卖行之间是互补的关系，而非竞争关系。他说：“更为关键的是，艺典在做一个通过信誉建立起来的艺术品专业交易C2C?平台，拍卖在日后只是艺典业务的一部分。”对此，赵旭深表认同：“很多人说艺术品电商做不成，也有很多人认为艺术品电商会冲击传统的艺术品拍卖或传统的艺术品交易，我认为这都是不现实的，艺术品电商肯定可以成功，但艺术品电商的成功不会对拍卖行业或传统高端艺术品行业进行冲击。”
总有喜欢新鲜的人向往电商，也总有传统的人喜欢摸到实物。“如果说99%?的艺术品电商会是悲剧，那么1%中可能会有艺典。”赵旭对处在艺术电商混战中的艺典充满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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